長風帖
此帖現藏台北故宮, 幾年前故宮"晉唐名蹟"展有展出過, 相傳是褚遂良所摹, 但近代學者如王壯弘、王崇齊考定是由我之前開玩笑說"Lie to me”的最佳男主角: 米芾所臨. 帖的本文大多釋為:"每念長風,不可居忍,昨得其書,既毀頓,又復壯溫,深可憂。"
淳化閣帖亦有收此帖, 在卷七:
引起我興趣的是 "壯溫"這兩個字:
"每念長風,不可居忍,昨得其書,既毀頓,又復"壯溫",深可憂。" 甚麼叫”壯溫”? 我幾年前讀 "淳化閣帖"時, 遇此"壯溫", 存疑至今! 董其昌在此墨蹟帖後面跋曰: “昔在史館,同年王檢討嘗攜此卷視余,解“狀謂”二字曰“壯溫”。檢討深於醫理,其語當不謬… 董其昌題,庚午六月。” 但終究沒能講出”壯溫”是何義?
我去查了中醫典, 好像也沒“壯溫”這個辭? “長風”家裏死了長輩, 居喪期間, 形容枯槁, 神情"毀頓", 怎麼可能會又“壯”又“溫”? 應該是又"虛"又"冷"才對ㄚ, 為了這兩個字, 昨晚揣摩了很久… 今早打坐畢, 突然靈光一現, 為什麼古來那麼多人, 就沒有人把它解成: 怍? "昨"字的右邊"乍"部, 跟此字右旁一樣, 此部旁, 說它是 "太"少一點, 說是"土"也不像, 所以解作"狀", "壯"都不太對, 解成 “怍”, 文義較通, 理由如下:
先說 “毀頓”, "毀頓"有二義: (1).因居喪過哀而致精神委頓。《晉書·王戎傳》:“帝謂劉毅曰:和嶠毀頓過禮,使人憂之。” (2).破敗,倒坍。韓愈《祭湘君夫人文》:“祠宇毀頓”. 此帖講毀頓, 應從第一義: 居喪.
再說"怍"字, 可能是"長風"家中長輩過世了, 長風寫信給王羲之, 說他自己身體毀頓, 又復心中有“怍”, “怍”, 慚愧, 不愧不怍, 《禮記·祭義》: 孝子臨屍而不怍。 意思是說孝子生前盡孝, 臨屍不會有"子欲養而親不待"的愧疚. "長風"自覺不孝, 信中自謂有"怍", 所以說:" 又復怍謂", 等同:" 又復謂怍", 翻譯成白話文是: "又說自己很愧疚". 羲之很怕"長風"既傷了身, 又過度自責, 才會說: "深可憂". 如此, 則帖文: "每念長風,不可居忍,昨得其書,既毀頓,又復怍謂,深可憂。" 就容易理解了.
另外, 此墨蹟本除了"長風"本帖外, 又加臨了"賢室帖"和"飛白"帖, 三帖合成墨蹟一卷, 但刻本則散在閣帖卷七:
賢室帖
"知賢室委頓,何以使爾。甚助耿耿,念勞心。知得廿四問,亦得(叔)虎廿二日書,云新年乃得發,安石昨必欲剋潘家,欲剋廿五日也。足下以語張令未? 前所經由,足下近如似,欲見,今送" . "今送"後面應該還有其它字?
. 飛白帖
"致此四紙飛白,以為何似?能學不?"
不知道原先"賢室""飛白"兩帖是否就像墨蹟本一樣是連在一起的? 因為把兩封信文合著唸, 好像還通, 口氣也像是對平輩或晚輩的口吻: "知賢室委頓,何以使爾。甚助耿耿,念勞心。知得廿四問,亦得(叔)虎廿二日書,云新年乃得發,安石昨必欲剋潘家,欲剋廿五日也。足下以語張令未?前所經由,足下近如似,欲見,今送致此四紙飛白,以為何似?能學不?" 有待高明.
100.12.19 後記
雖然王崇齊先生說這是"臨"本, 並舉出"張"字飛白為證, 但我一直很懷疑, 並覺得這應該是"摹"本, 理由如下:
1. 通篇幾無飛白, 墨蹟銳利, 無濃淡漸層, 又是硬黃紙, 典型"摹"本特徵.
2. 第八行之"張"字, 與第二行"壯" (or "怍"字) 之"飛白"部分, 絕不類"自然行筆之痕", 反而是典型的"摹"痕.
3. 三帖合一, ,亦是典型"摹"本的特徵, 如"平安何如奉橘", "喪亂二謝得示"等.
所以故宮此卷應為"摹"本, 非"臨"本. 一般的唐摹本, 技術相當高明, 飛白, 雙叉, 漸層等, 幾可亂真, 如"喪亂帖"等. 相較之下, 此卷"摹"的功夫尚差一等. 再加上漏一"叔"字, "發"誤寫為"友"等, 所以我覺得還是咱故宮網站上的說明較為中肯真切: "此帖為雙鉤廓填王羲之草書〈長風〉、〈賢室〉、〈四紙飛白〉三帖,見於〈淳化閣帖〉,此帖缺漏一「叔」字,用筆風格與閣帖明顯不同,顯然非鉤摹自閣帖所收。雖題為褚遂良摹本,但通篇與米芾書法的結字姿態、用筆習慣與線條筆畫極為相似。上有宋高宗「睿思東閣」印,故應是宋人鉤摹米芾自出己意的臨仿本。通篇墨彩醇厚豐潤,筆畫的提按轉折牽絲映帶清晰可見,足見鉤摹之精妙。 (20081012)"